■ 包光潜

(资料图片)

黄庭坚草书《李太白秋浦歌十五首并跋》（局部）。 资料图

偶然看到黄庭坚草书《李太白秋浦歌十五首并跋》，激动异常。

虽然与李白《秋浦歌》（十七首）相比，还差两首，但已十分难得了。即便是秋浦文人，也未必首首俱读，且诵且书。

某日，黄庭坚游览黔州山水时，因触景生情，想起曾多次滞留的池州，与苏轼等人偕游秋浦，聆听猿啼，彼时光景恍惚眼前，故回到寓所便展纸命笔，一边吟诵，一边疾书。草书《李太白秋浦歌十五首并跋》，酣畅淋漓，非常流丽，从运笔和气势上看，虽非一气呵成，却是成竹在胸。不过，从书法内质和蕴涵来看，它尚不及同一时期创作的草书《廉颇蔺相如列传》，可能为情感所左右。

他乡遇故知，我感到格外亲切。

仿佛回到青年时代流连忘返的秋浦仙境，心如大草，纵情山水，怀抱浪漫情怀。因为李白《秋浦歌》中的古秋浦就是我的家乡，始为石城县，后改秋浦县，唐永泰元年移址池州，更名贵池，县府同署一城。1980年代，我曾执教于秋浦河畔的高坦中学。时常徘徊在垂柳下吟诗诵读，漫步于沙滩，追风捕影，务虚浪漫。

青年时代的我，只知道秋浦河是一条诗的河流、李白的河流，却不晓得黄庭坚多次途经池州，留下脍炙人口的诗句。譬如元丰三年（1080年），黄庭坚赴任吉州太和知县，八月初，舟至池口遇雨逗留三日，登岸漫游古城及郊野，写下《池口风雨留三日》：“孤城三日风吹雨，小市人家只菜蔬。水远山长双属玉，身闲心苦一舂锄。翁从旁舍来收网，我适临渊不羡鱼。俛仰之间已陈迹，暮窗归了读残书。”

黄庭坚草书李白的《秋浦歌》，不是一时冲动。他一生至少四次途经池州（参考吴汉卿《不解池州之缘的黄庭坚》），即长江流域的秋浦属地。同伴者，多是他的至交，其中三次与苏轼相约池州，问故访友，追寻李白踪迹。池州别后，他同恩师苏轼天各一方，都成为天涯沦落人。一个羁押瘴疠之宜州（广西），一个流放荒夷之儋州（海南岛），再也没有相见。面对似曾相识的黔州山水，黄庭坚油然生出感怀故交之情——池州山水历历在目，欢娱时刻即在眼前。他情不自禁地诵读李白的《秋浦歌》，纵情笔墨，一泻千里，一而再，再而三。固然如此，仍然欠后人两首，是为憾。

在黔州，黄庭坚一得闲暇便与当地有识之士或文朋诗友谈诗论文，挥毫创作；提携后学，为青年士子讲授，恰如《豫章先生传》里记载：“与后生讲学孜孜不怠，两川人士争从之游，经公指授，下笔皆有可观”；或流连黔州山水，感叹盛世，偶或也有不平之声，但总的来说，黄庭坚在黔州的几年时光，还是愉快的，因为忙碌，所以充实，几乎忘却放逐之实。

除上述以外，黄庭坚在黔州还有一个重要的活动，便是结交佛、道二界大德高士，事佛研经，或汲水炼丹。寓居开元寺，他与众僧亲如一家人，一起礼佛诵经，研究经文；与众友相携，一起攀岩登山，开怀畅饮，忘却肉身，超然物外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北宋文人大多崇尚佛教，参禅修行是他们卑以自牧的必由之路，黄庭坚也不例外，难怪自称“似僧有发， 似俗无尘。作梦中梦， 见身外身”。

黄庭坚参禅悟道，尤为热衷，而且沉迷法事。尽管如此，他心中的儒道之义仍然占有一席之地，不被佛教排斥。令人欣慰的是，黄庭坚能够将儒释道融会贯通于一心，心心相印。或者说，内儒外佛而且兼道的人生哲学已然主宰了他的精神世界，即内心对是非善恶泾渭分明， 而外表随俗逐流，和光同尘，与世委蛇。正所谓“俗里光尘合，胸中泾渭分”“胸次九流清似镜，人间万事醉如泥”，真正做到了“中刚而外和”。